《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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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青岛记忆
摘要

120年前的1897年,德国东亚舰队在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命令下占领了胶州湾。时任舰队司令棣德利将军,德文名ErnstOttovonDiederichs,音:恩斯特・奥托・冯・棣德利科斯,棣德利这个名字是他在中国的正式中文名字,用于发布告示,它也被镌刻在了青岛信号山上的棣德利石纪念碑上(德文名Diederichsstein),它设立于1898年,日本在1914年青岛日德战争后在纪念碑上加刻上日本正式侵占青岛的时间“大正三年十一月7日”,即1914年的11月7日。后石碑被毁,被毁时间不详,现有带有石碑主碑下方德文的残件存于青岛。1897年他担任德意志帝国东亚海军舰队司令时,军衔为海军少将,退役时为海军上将。这位普鲁士军人以他率舰队占领中国的胶州湾地区以及在1897年的美西战争中带领东亚舰队跟踪美国东亚舰队司令、后来的美国唯一的六星海军上将杜威(AdmiralDewey)率领的美国东亚舰队、企图占领马尼拉而被写入了世界历史、德国、美国以及中国国家历史的史册。对于这么重要的一个历史人物,长久以来,中国史书中对他实际上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甚至于连他的中文名字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这显然是与他在历史研究中的重要地位不相称的。本文通过解读棣德利的私人档案,让我们一起走进他的个人历史,同时也一起走进打上了这位历史人物印记的过去。图1.棣德利画像版刻。1897年胶州湾事件中的棣德利在1900年前后德国出版的关于中国的书籍中,几乎每一本都会提到胶州湾事件,自然也少不了事件的主角之一:棣德利将军。中外史书对他在这一历史事件中的评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放一枪一弹而占领胶州湾。那么这件事情发生的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先来看一下事件发生的历史背景。胶州湾事件发生前正值1895年清政府在中日甲午战争中战败,面临着失去大片土地的危机。德国等西方列强对于中国的失败是感到非常惊讶的,想象不到像中国这样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而且还拥有像北洋水师这样强大、先进的舰队,居然败给了日本这样的弹丸小国。由于当时德国的国策正由大陆国家向海洋国家转变,需要在本土之外拥有据点、特别是海洋据点以向本土提供原料、拓展海外市场并以远洋舰队对这一战略进行支撑,因此与中国有着巨大生意往来的德意志帝国要求像其他列强一样在中国也拥有自己能说得算的势力范围,而中国在甲午战争中的失败正好给了德国实现这一图谋的底气,后来驻扎青岛的德国第三海军陆战营营长利林可隆(Liliencron)写到:“对于那时对华贸易关系已经有重要发展的德国来说,与其他列强一样,也到了为自身利益进行考虑的时候了。因此,除了用战舰进行必要的代表,还有必要在中国的某处扎根”。后由于参与三国干涉还辽,德国踞功向清政府直接索要领土,被清政府官员以各种方式拒绝。之后德国转变策略,等待时机准备以武力强取中国的领土,终于1897年11月1日在山东发生了巨野教案,两名德国天主教圣言会的传教士被杀,德皇立即电命驻扎在上海吴淞口的德国东亚舰队即刻启程北上,占领胶州湾。图二:德国海军军官弗朗求斯绘制的德国东亚舰队侵占胶州湾过程示意图。舰队于1897年11月13日抵达青岛湾的当晚,棣德利立即派出两名军官登陆,进行实地侦查。当时的清廷上下对于德国帮助清廷要回辽东半岛是感恩戴德的,而且由于中德之间军火贸易带来的两国军事合作,在清军中也存在多名德国军事教官训练清军,甚至在青岛驻扎的章高元军队中就有多名士兵是由德国老师训练出来的;并且以前在冬天时也经常有外国舰队停靠青岛口进行补给的先例,可以说,章高元的守军对德国舰队的到来和图谋是没有一点防备的。这两名德国军官在搞清楚了中国守军的部署情况之后,当天就返回了军舰。第二天一早,棣德利即指挥部队开展登陆行动。在之前曾经来过胶州湾刺探情报的德国海军工程师格奥尔格・弗朗求斯在他的《胶澳――德国在东亚的收获》一书中,将德国东亚舰队占领胶州湾的过程用一幅示意图清晰、直观地表现了出来。从图中可以看出,德军一开始选择的登陆地点为与游内山(今团岛)相连接的陆地突出地带,该地点周围除了大海就是一处小村庄,而军营则离登陆地点还有一段距离,登陆时不会遇到任何反抗,便于登陆以及之后的部队展开;另一方面的考虑则是,在登陆桥(今栈桥)的两边都筑有防卫工事,便于守军士兵开火时进行防卫。但是估计头天晚上两名军官登陆侦查获得的情报起了作用,在德军实际的进攻过程中选择了在登陆桥登陆,而三艘军舰则分别布署在胶州湾内的马蹄礁(位于今小港)附近以及小青岛左右翼两侧:布署在小港湾的军舰鸬鹚号(SMSCormoran)可以压制小港湾沿岸的高地军营、海滩军营、一处村庄以及位于稍远处的弹药库,而小青岛两侧的军舰则可以压制登陆桥军营、衙门、衙门军营以及东大营,只有炮营由于有一座小山头作为天然屏障而未处在德军军舰的直接火力打击范围之内。在德军登陆之后,和头天发生的情况一样,清军没有起任何疑心而只是认为德军是在进行演习,在德军占领了各处制高点、对清军守军各处军事目标进行包围之后,棣德利将军登场了,他派遣他的一名参谋军官携带最后通牒要求章高元的军队在3小时内留下所有火炮和弹药离开军营并撤至内陆地区,信中着重强调,所有的清军营房都处在德国舰队重炮的射击范围之内。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史书所说的那样,守卫青岛的清军撤退,德国兵不血刃占领胶州湾。在这之后的12月初,棣德利还派遣了一支特遣队前往胶州和即墨进行军力展示,并在法海寺地区与当地中国守军进行了交火,造成了清军士兵的伤亡。在此之后不久,棣德利离开了胶州湾,率舰队对参加美西战争亚洲部分的美国舰队进行尾随跟踪,制造了轰动一时的马尼拉事件。图三。奥地利海军画家基歇尔(AlexanderKircher)绘制的油画《德国东亚舰队占领胶州湾》,约绘制于1898年。棣德利遗物上的中国近代史根据德国史书记载,棣德利将与胶州湾事件以及中国有关的档案全部移交给了德国帝国海军档案馆,但是实际上,他还是留下了一些“纪念品”,在他去世后,他的遗产进行了分割分别留给了两个儿子,其中的这些纪念品也被分割,一个给了生活在德国城市巴登-巴登(Baden-Baden,棣德利也是在该地去世)的儿子,这是棣德利在胶州湾时发布的一张告示,数年前在德国被高价拍卖,不知所终;而他的绝大部分遗物则留给了他的大儿子、同样也是德意志帝国军人、后来的纳粹德国海军上校赫尔曼・棣德利,此部分遗物可分为:棣德利个人资料、棣德利儿子赫尔曼的个人资料、棣德利关于青岛日德战争的剪报以及实物部分如棣德利东亚舰队司令印章等几部分。图四。时任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给棣德利颁发的圣旨,1867年。棣德利遗物的实物部分包括:他的舰队司令继任者、德国普鲁士亲王海因里希因为棣德利在胶州湾事件中的战功而赠送给他的皇家怀表、棣德利1868年晋升海军军官而获得的海军哨、棣德利用于在青岛发布告示的中文官印、个人名印以及用于寄信时蜡封的银质家族徽章印。其中的怀表为德国皇室在瑞士江山丹顿制表公司定制的功能复杂的怀表,18k玫瑰金,表盘镶百宝,可以显示日月年以及星期,并带有月相功能。怀表背面保护玻璃表蒙的白铜制表壳上装饰有当时流行的日本风的武士像并烫金,内盖上用花体德文镌刻着:“赠青岛的胜利者冯・棣德利将军,普鲁士亲王海因里希,1898年春于青岛”。这是一个即使在当时来讲也是相当昂贵的怀表,可见德国皇家对于成功侵占胶州湾的满意与欣喜之情。而他的印章部分则更为有趣,两枚木质印章用中文刻制,搭配使用,一枚表示官衔,而另一枚则代表了签名。较大的一枚外形为典型德国公章形制,印章上部为棣德利官衔名称:“管驾东方海面德国兵船水师提督印信”,下半部分则为德国海军的标志:最上面的皇冠代表着德国皇家,中间的老鹰为德国的象征,底部的船锚则代表着德意志帝国海军。关于印信上的这个标志可能因为史料的掌握情况而存在不同的理解,通过对棣德利档案中德国皇帝对他晋升军衔的圣旨、德国记者海司(Hesse-Wartegg)1898年出版的《山东》一书中收录的于1898年3月14日后来的胶澳总督都沛录(OskarvonTruppel,又译为特鲁伯,时任大德钦命督办德属胶州善后事宜大臣)所发布的告示以及由胶澳总督府所签发护照上面的胶澳总督印信之间的比对可以得出结论,即印信上的老鹰以及船锚的大小是与印信官员的级别相关的,级别越高,老鹰和船锚也就越大。由于胶澳总督的官衔一般为海军上校,而棣德利在胶州湾事件时已经是海军少将,从印上可见他印信上的船锚是要明显大于之后的胶澳总督官印以及当时还是海军中校的都沛录的官印。另一枚印章则较为简单,只有“棣德利”三个字,盖印时涂黑色墨汁,用于在公文或者告示上起签名作用,这枚名章也告诉我们他的正式中文名字,这也与之后1898年在青岛信号山上设立的棣德利石纪念碑(Diederichsstein)上面的中文铭文中的名字是一致的。银质印章则明显为在中国制作,其外形为龟驼石碑,碑上一面为“北京”二字,另一面是“福寿”。碑冠可以取下,其上有多个小孔,碑的内部中空,其中有可能是可以放置香料抑或鼻烟。印的正面为椭圆形,上部隐约可看到王冠,显示了棣德利的贵族身份,其余部分可见其家族徽志与花卉和钥匙有关。图五。信号山上的棣德利石碑。历史明信片。档案上的“马尼拉事件”相较于这些实物遗存,棣德利档案中的通信以及多份文档的历史文物和档案价值极高,包含多个未曾公布的历史信息。其中多份普鲁士王国以及德意志帝国的圣旨含有多种德国霍亨佐伦家族(Hohenzollern)的皇家大印以及德皇威廉一世和威廉二世的签名,除此之外,另有德皇威廉二世亲手签发的多份棣德利的委任状,从中也可以看出棣德利是从军舰的低级甲板军官一步步走到了舰队司令的位置。而他的信札部分则令人叹为观止,包含了棣德利与近代德国多名闻名世界的政要之间的通信,包括在德国殖民主义时期给青岛冠以著名的“阳光下的地方”(PlatzanderSonne)的时任德国外交部长、后来的德国首相布洛夫(Bülow)、规划了青岛建设、发展方向的德国海军部长提尔皮茨(Tirpitz)海军元帅、世界名将、德国陆军参谋长施利芬(Schlieffen)元帅,甚至还有一封信件来自美国后来唯一的海军六星上将杜威(Dewey),而这些信件的主题都只有一个:马尼拉事件。棣德利参与的这两件历史事件都是具有世界意义的,其中胶州湾事件导致了后来中国发生的一系列历史事件,例如义和团运动、青岛日德战争等等,而他参与的“马尼拉事件”则为发生在1898年的美西战争的亚洲部分,美国抢夺西班牙在亚洲的殖民地,而这一历史事件则直接奠定了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地位,其深刻影响,只要看一下美国在当今南海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即可。美西战争为第一次帝国主义战争,当时的老牌殖民国家西班牙国力已经没落,其位于古巴和菲律宾的殖民地频频发生的起义事件遭到西班牙殖民者的残酷镇压,而这影响到了美国在当地的资本。作为新兴国家的美国此时也正需要扩展势力范围,获取海外殖民地,但是以其军力还无法挑战像英法这样的老牌列强,而对付西班牙则有把握。时任美国海军部副部长、后来成为美国第26任总统的西奥多・罗斯福是个具有世界眼光的战略家,在大多数美国人还不知道西班牙在菲律宾群岛拥有殖民地的时候却及早部署,派遣了极富能力的杜威将军前往香港,为夺取菲律宾群岛的战争做准备。在杜威的领导下,美军东亚舰队在情报、后勤方面做了充分准备。在美国舰队进攻马尼拉湾的过程中,杜威指挥得当,训练有素的美国舰队全歼了西班牙舰队,然后在马尼拉湾下锚。而此时棣德利率领了5艘德国军舰尾随而来,他们盘算着如果美国对菲律宾不感兴趣的话就马上将其掳为德国殖民地。可惜,美国对菲律宾很感兴趣,迅速从美国本土派遣了1万1千名士兵围攻马尼拉。在后来的《美西条约》当中,菲律宾的主权被西班牙以2千万美元转让给美国,而德国舰队尾随美国舰队这一事件也写入史书,史称“马尼拉事件”。图六。德国陆军总参谋长施利芬元帅发给棣德利的公函,1900年。这一事件在棣德利档案中是分为1899年以及1913年两个时期进行体现的。1899年,事件发生不久,媒体对这一事件进行了报道以及渲染。档案中1899年前后的文件包括有时任德国外交部长布洛夫、陆军参谋长施利芬、特别是发自香港的德国海军部官员向时任德意志帝国首相汇报对美国将军杜威进行观察的报告。尤为有趣的是这份报告,在谈到棣德利将军和杜威将军之间分歧的时候,杜威认为,“那只是起源于无聊报纸的谣言”,报告又说,在之后的几天,“杜威将军又否定了这种说法,说他这么讲棣德利将军,只是出于友好。”而与这份报告相对应的则是之前杜威给棣德利的一封回信,信中感谢了棣德利对于杜威晋升(海军少将)军衔的祝贺,并不无揶揄地说,“我很高兴地感觉到我升官就是让你满意的原因”,特别提到,“我很高兴我们的分歧已经成为了报纸内容”。在这场帝国主义列强之间获取殖民地的争斗当中,美国人的得意与德国人的失落就在这短短的两封信的只言片语中形象地体现了出来,因为,如果德国能够获取菲律宾群岛作为殖民地,则可以将其与德国在南太平洋群岛的各个殖民地连在一起,并进而与中国连在一起,那么当年德国对中国问题的介入、德国在亚洲的利益以及今天的南海局势恐怕就会完全不一样了。而到了1913年,杜威出版了自传。作为他从军经历中最辉煌的一页,书中自然要对马尼拉事件进行大书特书,也自然会提到棣德利的名字。在德国领馆人员将此书寄回德国后,引起了时任德国海军部长提尔皮茨海军上将的高度重视,连续给棣德利致信三封并且亲自登门拜访棣德利,要求其仔细阅读该书,并对书中对棣德利的指责进行反驳。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的1913年,一名美国军界的重量级人物对德国提出指责,放在欧洲各国矛盾的背景下,为德国高层人物的严肃对待打下了顺理成章的注脚。除此以外,棣德利档案中还有他本人对1914年青岛日德战争新闻报道的关注,做了多份剪报。1918年3月8日,棣德利在巴登-巴登去世。

  棣德利档案
  朱轶杰

  120年前的1897年,德国东亚舰队在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命令下占领了胶州湾。时任舰队司令棣德利将军,德文名ErnstOttovonDiederichs,音:恩斯特・奥托・冯・棣德利科斯,棣德利这个名字是他在中国的正式中文名字,用于发布告示,它也被镌刻在了青岛信号山上的棣德利石纪念碑上(德文名Diederichsstein),它设立于1898年,日本在1914年青岛日德战争后在纪念碑上加刻上日本正式侵占青岛的时间“大正三年十一月7日”,即1914年的11月7日。后石碑被毁,被毁时间不详,现有带有石碑主碑下方德文的残件存于青岛。1897年他担任德意志帝国东亚海军舰队司令时,军衔为海军少将,退役时为海军上将。这位普鲁士军人以他率舰队占领中国的胶州湾地区以及在1897年的美西战争中带领东亚舰队跟踪美国东亚舰队司令、后来的美国唯一的六星海军上将杜威(AdmiralDewey)率领的美国东亚舰队、企图占领马尼拉而被写入了世界历史、德国、美国以及中国国家历史的史册。对于这么重要的一个历史人物,长久以来,中国史书中对他实际上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甚至于连他的中文名字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这显然是与他在历史研究中的重要地位不相称的。本文通过解读棣德利的私人档案,让我们一起走进他的个人历史,同时也一起走进打上了这位历史人物印记的过去。

  《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图1.棣德利画像版刻。


  1897年胶州湾事件中的棣德利

  在1900年前后德国出版的关于中国的书籍中,几乎每一本都会提到胶州湾事件,自然也少不了事件的主角之一:棣德利将军。中外史书对他在这一历史事件中的评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放一枪一弹而占领胶州湾。那么这件事情发生的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们先来看一下事件发生的历史背景。胶州湾事件发生前正值1895年清政府在中日甲午战争中战败,面临着失去大片土地的危机。德国等西方列强对于中国的失败是感到非常惊讶的,想象不到像中国这样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而且还拥有像北洋水师这样强大、先进的舰队,居然败给了日本这样的弹丸小国。由于当时德国的国策正由大陆国家向海洋国家转变,需要在本土之外拥有据点、特别是海洋据点以向本土提供原料、拓展海外市场并以远洋舰队对这一战略进行支撑,因此与中国有着巨大生意往来的德意志帝国要求像其他列强一样在中国也拥有自己能说得算的势力范围,而中国在甲午战争中的失败正好给了德国实现这一图谋的底气,后来驻扎青岛的德国第三海军陆战营营长利林可隆(Liliencron)写到:“对于那时对华贸易关系已经有重要发展的德国来说,与其他列强一样,也到了为自身利益进行考虑的时候了。因此,除了用战舰进行必要的代表,还有必要在中国的某处扎根”。后由于参与三国干涉还辽,德国踞功向清政府直接索要领土,被清政府官员以各种方式拒绝。之后德国转变策略,等待时机准备以武力强取中国的领土,终于1897年11月1日在山东发生了巨野教案,两名德国天主教圣言会的传教士被杀,德皇立即电命驻扎在上海吴淞口的德国东亚舰队即刻启程北上,占领胶州湾。

  《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图二:德国海军军官弗朗求斯绘制的德国东亚舰队侵占胶州湾过程示意图。

  舰队于1897年11月13日抵达青岛湾的当晚,棣德利立即派出两名军官登陆,进行实地侦查。当时的清廷上下对于德国帮助清廷要回辽东半岛是感恩戴德的,而且由于中德之间军火贸易带来的两国军事合作,在清军中也存在多名德国军事教官训练清军,甚至在青岛驻扎的章高元军队中就有多名士兵是由德国老师训练出来的;并且以前在冬天时也经常有外国舰队停靠青岛口进行补给的先例,可以说,章高元的守军对德国舰队的到来和图谋是没有一点防备的。这两名德国军官在搞清楚了中国守军的部署情况之后,当天就返回了军舰。第二天一早,棣德利即指挥部队开展登陆行动。在之前曾经来过胶州湾刺探情报的德国海军工程师格奥尔格・弗朗求斯在他的《胶澳――德国在东亚的收获》一书中,将德国东亚舰队占领胶州湾的过程用一幅示意图清晰、直观地表现了出来。从图中可以看出,德军一开始选择的登陆地点为与游内山(今团岛)相连接的陆地突出地带,该地点周围除了大海就是一处小村庄,而军营则离登陆地点还有一段距离,登陆时不会遇到任何反抗,便于登陆以及之后的部队展开;另一方面的考虑则是,在登陆桥(今栈桥)的两边都筑有防卫工事,便于守军士兵开火时进行防卫。但是估计头天晚上两名军官登陆侦查获得的情报起了作用,在德军实际的进攻过程中选择了在登陆桥登陆,而三艘军舰则分别布署在胶州湾内的马蹄礁(位于今小港)附近以及小青岛左右翼两侧:布署在小港湾的军舰鸬鹚号(SMSCormoran)可以压制小港湾沿岸的高地军营、海滩军营、一处村庄以及位于稍远处的弹药库,而小青岛两侧的军舰则可以压制登陆桥军营、衙门、衙门军营以及东大营,只有炮营由于有一座小山头作为天然屏障而未处在德军军舰的直接火力打击范围之内。在德军登陆之后,和头天发生的情况一样,清军没有起任何疑心而只是认为德军是在进行演习,在德军占领了各处制高点、对清军守军各处军事目标进行包围之后,棣德利将军登场了,他派遣他的一名参谋军官携带最后通牒要求章高元的军队在3小时内留下所有火炮和弹药离开军营并撤至内陆地区,信中着重强调,所有的清军营房都处在德国舰队重炮的射击范围之内。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史书所说的那样,守卫青岛的清军撤退,德国兵不血刃占领胶州湾。在这之后的12月初,棣德利还派遣了一支特遣队前往胶州和即墨进行军力展示,并在法海寺地区与当地中国守军进行了交火,造成了清军士兵的伤亡。在此之后不久,棣德利离开了胶州湾,率舰队对参加美西战争亚洲部分的美国舰队进行尾随跟踪,制造了轰动一时的马尼拉事件。

  《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图三。奥地利海军画家基歇尔(AlexanderKircher)绘制的油画《德国东亚舰队占领胶州湾》,约绘制于1898年。

  棣德利遗物上的中国近代史

  根据德国史书记载,棣德利将与胶州湾事件以及中国有关的档案全部移交给了德国帝国海军档案馆,但是实际上,他还是留下了一些“纪念品”,在他去世后,他的遗产进行了分割分别留给了两个儿子,其中的这些纪念品也被分割,一个给了生活在德国城市巴登-巴登(Baden-Baden,棣德利也是在该地去世)的儿子,这是棣德利在胶州湾时发布的一张告示,数年前在德国被高价拍卖,不知所终;而他的绝大部分遗物则留给了他的大儿子、同样也是德意志帝国军人、后来的纳粹德国海军上校赫尔曼・棣德利,此部分遗物可分为:棣德利个人资料、棣德利儿子赫尔曼的个人资料、棣德利关于青岛日德战争的剪报以及实物部分如棣德利东亚舰队司令印章等几部分。

  《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图四。时任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给棣德利颁发的圣旨,1867年。

  棣德利遗物的实物部分包括:他的舰队司令继任者、德国普鲁士亲王海因里希因为棣德利在胶州湾事件中的战功而赠送给他的皇家怀表、棣德利1868年晋升海军军官而获得的海军哨、棣德利用于在青岛发布告示的中文官印、个人名印以及用于寄信时蜡封的银质家族徽章印。其中的怀表为德国皇室在瑞士江山丹顿制表公司定制的功能复杂的怀表,18k玫瑰金,表盘镶百宝,可以显示日月年以及星期,并带有月相功能。怀表背面保护玻璃表蒙的白铜制表壳上装饰有当时流行的日本风的武士像并烫金,内盖上用花体德文镌刻着:“赠青岛的胜利者冯・棣德利将军,普鲁士亲王海因里希,1898年春于青岛”。这是一个即使在当时来讲也是相当昂贵的怀表,可见德国皇家对于成功侵占胶州湾的满意与欣喜之情。而他的印章部分则更为有趣,两枚木质印章用中文刻制,搭配使用,一枚表示官衔,而另一枚则代表了签名。较大的一枚外形为典型德国公章形制,印章上部为棣德利官衔名称:“管驾东方海面德国兵船水师提督印信”,下半部分则为德国海军的标志:最上面的皇冠代表着德国皇家,中间的老鹰为德国的象征,底部的船锚则代表着德意志帝国海军。关于印信上的这个标志可能因为史料的掌握情况而存在不同的理解,通过对棣德利档案中德国皇帝对他晋升军衔的圣旨、德国记者海司(Hesse-Wartegg)1898年出版的《山东》一书中收录的于1898年3月14日后来的胶澳总督都沛录(OskarvonTruppel,又译为特鲁伯,时任大德钦命督办德属胶州善后事宜大臣)所发布的告示以及由胶澳总督府所签发护照上面的胶澳总督印信之间的比对可以得出结论,即印信上的老鹰以及船锚的大小是与印信官员的级别相关的,级别越高,老鹰和船锚也就越大。由于胶澳总督的官衔一般为海军上校,而棣德利在胶州湾事件时已经是海军少将,从印上可见他印信上的船锚是要明显大于之后的胶澳总督官印以及当时还是海军中校的都沛录的官印。另一枚印章则较为简单,只有“棣德利”三个字,盖印时涂黑色墨汁,用于在公文或者告示上起签名作用,这枚名章也告诉我们他的正式中文名字,这也与之后1898年在青岛信号山上设立的棣德利石纪念碑(Diederichsstein)上面的中文铭文中的名字是一致的。银质印章则明显为在中国制作,其外形为龟驼石碑,碑上一面为“北京”二字,另一面是“福寿”。碑冠可以取下,其上有多个小孔,碑的内部中空,其中有可能是可以放置香料抑或鼻烟。印的正面为椭圆形,上部隐约可看到王冠,显示了棣德利的贵族身份,其余部分可见其家族徽志与花卉和钥匙有关。

  《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图五。信号山上的棣德利石碑。历史明信片。

  档案上的“马尼拉事件”

  相较于这些实物遗存,棣德利档案中的通信以及多份文档的历史文物和档案价值极高,包含多个未曾公布的历史信息。其中多份普鲁士王国以及德意志帝国的圣旨含有多种德国霍亨佐伦家族(Hohenzollern)的皇家大印以及德皇威廉一世和威廉二世的签名,除此之外,另有德皇威廉二世亲手签发的多份棣德利的委任状,从中也可以看出棣德利是从军舰的低级甲板军官一步步走到了舰队司令的位置。而他的信札部分则令人叹为观止,包含了棣德利与近代德国多名闻名世界的政要之间的通信,包括在德国殖民主义时期给青岛冠以著名的“阳光下的地方”(PlatzanderSonne)的时任德国外交部长、后来的德国首相布洛夫(Bülow)、规划了青岛建设、发展方向的德国海军部长提尔皮茨(Tirpitz)海军元帅、世界名将、德国陆军参谋长施利芬(Schlieffen)元帅,甚至还有一封信件来自美国后来唯一的海军六星上将杜威(Dewey),而这些信件的主题都只有一个:马尼拉事件。棣德利参与的这两件历史事件都是具有世界意义的,其中胶州湾事件导致了后来中国发生的一系列历史事件,例如义和团运动、青岛日德战争等等,而他参与的“马尼拉事件”则为发生在1898年的美西战争的亚洲部分,美国抢夺西班牙在亚洲的殖民地,而这一历史事件则直接奠定了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地位,其深刻影响,只要看一下美国在当今南海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即可。

  美西战争为第一次帝国主义战争,当时的老牌殖民国家西班牙国力已经没落,其位于古巴和菲律宾的殖民地频频发生的起义事件遭到西班牙殖民者的残酷镇压,而这影响到了美国在当地的资本。作为新兴国家的美国此时也正需要扩展势力范围,获取海外殖民地,但是以其军力还无法挑战像英法这样的老牌列强,而对付西班牙则有把握。时任美国海军部副部长、后来成为美国第26任总统的西奥多・罗斯福是个具有世界眼光的战略家,在大多数美国人还不知道西班牙在菲律宾群岛拥有殖民地的时候却及早部署,派遣了极富能力的杜威将军前往香港,为夺取菲律宾群岛的战争做准备。在杜威的领导下,美军东亚舰队在情报、后勤方面做了充分准备。在美国舰队进攻马尼拉湾的过程中,杜威指挥得当,训练有素的美国舰队全歼了西班牙舰队,然后在马尼拉湾下锚。而此时棣德利率领了5艘德国军舰尾随而来,他们盘算着如果美国对菲律宾不感兴趣的话就马上将其掳为德国殖民地。可惜,美国对菲律宾很感兴趣,迅速从美国本土派遣了1万1千名士兵围攻马尼拉。在后来的《美西条约》当中,菲律宾的主权被西班牙以2千万美元转让给美国,而德国舰队尾随美国舰队这一事件也写入史书,史称“马尼拉事件”。

  《青岛早报》:棣德利与“胶州湾事件”

  图六。德国陆军总参谋长施利芬元帅发给棣德利的公函,1900年。

  这一事件在棣德利档案中是分为1899年以及1913年两个时期进行体现的。1899年,事件发生不久,媒体对这一事件进行了报道以及渲染。档案中1899年前后的文件包括有时任德国外交部长布洛夫、陆军参谋长施利芬、特别是发自香港的德国海军部官员向时任德意志帝国首相汇报对美国将军杜威进行观察的报告。尤为有趣的是这份报告,在谈到棣德利将军和杜威将军之间分歧的时候,杜威认为,“那只是起源于无聊报纸的谣言”,报告又说,在之后的几天,“杜威将军又否定了这种说法,说他这么讲棣德利将军,只是出于友好。”而与这份报告相对应的则是之前杜威给棣德利的一封回信,信中感谢了棣德利对于杜威晋升(海军少将)军衔的祝贺,并不无揶揄地说,“我很高兴地感觉到我升官就是让你满意的原因”,特别提到,“我很高兴我们的分歧已经成为了报纸内容”。在这场帝国主义列强之间获取殖民地的争斗当中,美国人的得意与德国人的失落就在这短短的两封信的只言片语中形象地体现了出来,因为,如果德国能够获取菲律宾群岛作为殖民地,则可以将其与德国在南太平洋群岛的各个殖民地连在一起,并进而与中国连在一起,那么当年德国对中国问题的介入、德国在亚洲的利益以及今天的南海局势恐怕就会完全不一样了。而到了1913年,杜威出版了自传。作为他从军经历中最辉煌的一页,书中自然要对马尼拉事件进行大书特书,也自然会提到棣德利的名字。在德国领馆人员将此书寄回德国后,引起了时任德国海军部长提尔皮茨海军上将的高度重视,连续给棣德利致信三封并且亲自登门拜访棣德利,要求其仔细阅读该书,并对书中对棣德利的指责进行反驳。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的1913年,一名美国军界的重量级人物对德国提出指责,放在欧洲各国矛盾的背景下,为德国高层人物的严肃对待打下了顺理成章的注脚。

  除此以外,棣德利档案中还有他本人对1914年青岛日德战争新闻报道的关注,做了多份剪报。1918年3月8日,棣德利在巴登-巴登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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